这天下午,在酒店的会议室里。
婉茹坐在首位,张雪梅;超市的经理李虎,侯云燕;酒店的李经理,邓超,姚海;服装组李华,石料厂的李峰和二嫂,做空心砖的张玉山。分别在座。
婉茹逐一听取了各单位的汇报工作。
五个单位,在张雪梅的管理下都很平稳。
婉茹看着李华问道:“分店的张兰,和张源管理得怎么样?”
李华面带和煦地微笑道:“钢城分店,比城区分店生意要好不少。最近这几年城区分店有点像鸡肋,每年才盈利二十多万元,最多不到三十万。”
婉茹也看过报表,早就想取缔这个店了。
想了一会,看向张雪梅和李华说道:今年在九月份景区就会有一家超市。你们就把城区分店撤销,房子租出去或者转让出去都可以。
张雪梅说:“最好是转让出去。他们还可以从批发店里拿服装。其实,对我们来说挣得不多,作为个人来经营,每年挣二十多万元,还是很不错的。”
李华笑着说:“挣二十多万,是因为房子是我们自己的,不包括房租在内。现在那里的房租每年四万元。”
婉茹说道:“可以问一下张兰他们,有没有想接手的。店里的职员明年九月份,都去景区的超市上班。”
张雪艳说:“好的。”
婉茹对李虎和侯云海说:“我准备让侯云海,去景区超市任经理。侯云海如果没意见,你们在这期间就再培养一位副经理,顶。”
侯云海说道:“可以。我愿意过去。”
婉茹又对李峰和二嫂说:“明年景区会需要许多的大理石,你随时等电话送货。虽然不付钱,但是也要把账单记清楚。”
“我们送到景区的假山,也算钱吗?”
“是,和卖给别人一样,该怎么算就怎么算。”
又看向李经理说道:景区的酒店,会从姚海和邓超两人中去一人任经理。你们自己先商量一下,到时候,你们也要去一部分人帮着筹备。
乌力罕也从度假村回来了,像去年一样,做全羊宴吧。挑选一两位大师傅,跟着他学技术。过了春节后,他肯定要回家一趟,至于回不回来,还说不定。
“好的,现在已经开始做了。”
婉茹又问做空心砖的张玉山:“钢铁集团的工地,给你们结算过货款吗?”
张玉山苦着脸,说道:“亓会计去过几次,只给结算到六月份。最近去结账,纪老板说,明年一次付清。”
婉茹又问道:“景区的工地,一定要把账记清楚,因为我只是股东之一,等景区完成后,会把所有的花费统计出来。”
“好的。我们都有出货单。雪松县的学校工地也是我们送的。他们把货款都结清了。”
“照收就可以。我一早就把工程款给他们了。”
婉茹说完后,环视着大家说道:
我不吝啬给你们高薪,这都是建立在,你们的工作能力之上的。如果工作不力,只能请你们让位。
景区平时看似没什么生意,可是如果到了假期,人流量就会很多。所以你们一定要想周全。
临到傍晚时,大家离开后,婉茹把张雪梅留下,三人一起吃过晚饭,回到办公室。
婉茹对她说:你在组织侯云海,邓超,姚明和我二嫂一起,对各个单位的账目做一次审核。
账目统计清楚后,发给我一份报表。我会按照各单位的效益,确定各部门领导的年终奖。
我发给你后,你按着发下去,再给各单位留下周转资金后,从今年开始,从全年的盈利中,给张文静,和张文俊各10%的分红。
张雪梅笑着说:“好的。福利如何发?”
婉茹说:就按照每人五百元从超市里购买。你再和景区的吴经理联系一下。
把包装制品厂,和做空心砖的厂子的人数统计一下,也发给他们一份福利。
你和吴经理一起,把包装制品厂做一次审核后,把盈利的20%转到刘艳红的银行卡里,并给她一份报表。
“好的,村里过年发什么?”
“发点实惠的,大米,花生油,你去蔬菜加工厂找牛剑华厂长,给每户十斤猪肉。”
一夜无话。
当婉茹醒来时,想到必须去钢铁集团的工地瞧瞧。不知纪玉清还在工地上吗?
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,友谊的小船已经失去了方向,既然他想下船,回避是没有用的。
她立马起床,洗漱完毕。
下楼和刘艳红,去大厅吃过早饭。
走出酒店,发现整个世界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。
纷纷扬扬的雪花,就像欢快的白色蝴蝶,轻盈地扇动着翅膀,从遥远的空中飞落下来。
婉茹最喜欢下雪天,只有洁白的雪花到来,才是冬天最美好的时刻。
刘艳红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,问道:“姐。我们还去工地吗?”
婉茹毫不犹豫地说:“去!工地上正在给职工发工资,马上要放假。我们过去瞧瞧工地的进度,心中也有数,然后就回江城市,今年,我们也尽早回京城。”
“好的。”
当刘艳红开车来到工地上,两人朝着临时办公室走过去。
还没到门口,婉茹就听到几人的抱怨声。
“纪老板!给我们发一半的工资实在太少了,以前都是发80%的。”
另一人说道:“你担心我们不再回来?以前张老板在工地上时,也同样是需要加班,大家不但吃得好,晚上还能喝点酒解解乏。现在吃的啥?几个大锅菜,就像喂猪一样。”
另一人沉声说:“我们是打工的不假,可是我们凭本事干活,做得质量与进度有目共睹。可是,你扣着一半的工资,实在是没道理。”
婉茹知道此时进去,会让纪玉清下不来台。两人又原路回到大门口。
刘艳红悄悄地走到房子后面去偷听。
婉茹虽然离得远,房间里的说话声听得很清楚。
就听纪玉清说:“这个工程完成后,不愿意留下的随便你们。”
婉茹从这句话,知道纪玉清真的变了。也许这几年自己没再来工地,他已经按着自己的想法在管理。
真的很为这个工程担心,工人们心怀怨念,万一在工作中做点手脚,工程出现事故,会把公司的名声给毁喽。
他能说出这样的话,就等于给自己使绊子。没有了技工自己是玩不转的。
婉茹想到这里,毫不犹豫地朝着办公室走去。
当婉茹推门走进去后,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。
婉茹看到一个个就像乌眼鸡似得,一脸的阴沉。
装傻充愣地说:“呦!准备回家过年了。”
大家看到婉茹,老工人脸上稍微缓和了一下。
可是后来招进来的工人,却一脸的冷漠,说道:“你也是公司的老板,我们要求发80%的工资。以前在别的地方干,年底也比现在发得多。”
婉茹看向纪玉清,没想到他好像瘦了。头发蓬乱,一脸的颓废。
婉茹朝工人们温和地一笑说:“你们的心情,我能理解。你们先回去,我和纪老板商量一下,如何?”
大家知道,婉茹一定会主持公道的,几位老工人带着大家,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宿舍了。
婉茹看到大家离开,看向纪玉清和纪会计问道:“怎么了?大家这么大的火气。吕总没给工程款吗?”
纪会计目光闪烁着,没敢和婉茹对视。
纪玉清急忙让婉茹坐下,一脸的惊慌,殷勤地给她去泡茶。
婉茹的问话,两人都没有正面回答,气氛很是尴尬。
看得出,两人都很紧张。
其实,婉茹已经想到了原因,就是想让他们亲口说出来。
这么多年,对各单位都查过账,就是没有查过工地的账。
纪玉清知道,一旦说出真相,自己就没法面对她了。再说瞒是瞒不住的。吕总已经给了二十亿的工程款。
如果婉茹问吕总,自己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。
他坐在婉茹对面,低着头,弱弱地说:“吕总给了二十亿的工程款。我让纪会计存入银行了十五亿。”
婉茹冷冷地问:“是不是一年期的?”
纪玉清没敢直视婉茹,低声说:“是,付了一部分材料费,剩下不多了,其余的钱不到期。”
婉茹在心里计算着,一年期就是二百七十万元,每天的利息就有一万多元。
哼!
还真是会算计!
婉茹压下心中的怒火,沉声说:“大哥,你缺少这点利息吗?假如工人有心怀怨恨,使工程出现问题,后果是不堪设想的。你怎么这么糊涂?”
纪玉清紧张的额头,出现了一层白毛汗。
还是狡辩道:“他们的工资一分钱也不会少的,完工后全都发给他们。工程也绝对不会有问题,我们都在紧盯着。”
婉茹对他很是失望。自己与他很难再回到以前了。
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,想尽量不要发火,更不至于当场翻脸。
婉茹虽然沉默不语,可是她散发出来的气场,使纪玉清机灵灵地打了个寒战。以前从没感到,她还有这么凌厉的一面。
恐怕她随时爆发,急忙说:“我会按照他们的要求,发给80%的工资。”
婉茹知道也只能这样办。
严厉地对纪会计说:“把工地上的账目,全都给我一份。明年回来,再给你安排一位会计过来帮忙。”
刘艳红毫不客气,立马来到纪会计身边,拿出一个优盘,把所有的账目全都拷贝了一份。
婉茹的余光,发现纪玉清脸色由黑变白。
婉茹懒得再看纪玉清,目光看向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,心里感到特别寒冷。
看到刘艳红从电脑上取下优盘,也没与纪玉清多说废话,转身走向了门口,开门走进了风雪中。
婉茹回到江城市,让刘艳红,去把拷贝的账目打印出三份。
而后打电话把苏鹏飞和王志勇,叫到酒店。
把所见所闻,向两人讲述了一遍。
三人对账目重新做了计算。
不算不知道,账目中有很大的出入。这里面比米工程师做的工程预算,多出了八千多万元。
三人被这一神仙操作,惊骇地哑口无言。
王志勇不解地问:“婉茹,他是如何操作的?”
苏鹏飞淡淡地说:两份工程预算。我们见到的一份是存档的,就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,也是米工程师做的那份。
交给吕总的那份,是他自己做的,让吕总实付的工程款。天头头隐瞒,从中牟取这部分钱,再加上克扣工人的生活费,和工程款的利息。
哈哈,没想到这位老兄非常有谋略。他知道婉茹非常忙,对信任的人绝对不多加干涉。
婉茹黑着脸,冷冷地说:“这就叫隔行如隔山。他却来了个灯下黑。田坤回来后,看得出他老大不高兴。”
王志勇悠悠地说:“怪不得要回老家发展,这是担心东窗事发。假如不是今天遇到,就是他离开,我们也不会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水分。”
婉茹阴沉着脸,坐回到沙发上。
低着头喃喃地说:“他这是依仗着,吕总对我的信任。还不知道人家把工程预算,让懂行的人做过评估吗?假如知道里面有这么多水分。以后就等于把门给堵死了。”
苏鹏飞接话道:“给凤城市盖的办公楼,还不知道啥情况。你说得不错,韩市长肯定找人做过评估。假如也是这样,秘而不宣绝对是给你留面子。你最好也查一下,做到心中有数。”
王志勇嘴角抽搐了几下,蹙眉说道:“他可比赵萍做得更过分。”
婉茹立马明白,他的言外之意,那就是盖纺织厂的宿舍,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猫腻?
婉茹闷声说:“以前我们刚开始的时候,每年都会一起把账目算一下。可是,自从接手纺织厂后,我就再也没时间管工地上的账目。”
苏鹏飞也长叹了一声说道:“都说日久见人心。有一次,我们在一起喝酒,他喝多了,还说这些年挣了近百亿。没想到这么有钱了还是不满足。”
王志勇看到婉茹,不紧不慢地喝着茶,试探地问:“婉茹,你想怎么办?”
婉茹抿嘴一笑,淡淡地说:怎么办?凉拌呗。
这个工程,他一早就说过,有我们俩评分。你们大家都没啥损失。纪玉清这件事,只有我们四人知道就可以。
绝对不能再有第五个人知道。为纪玉清保留点体面。也是为我们房地产不至于名誉扫地。
苏鹏飞和王志勇,同时回答:“好的。”
婉茹又说道:明年,我会常驻凤城市,大部分时间会在景区,也会安排两名会计入住工地。也会抽时间去工地监督。
为了弥补钢铁集团的损失。我决定给他们安装窗帘。送得太多喽,也会引起吕总的怀疑。
通过这件事,纪玉清就是不想离开,也必须出局了。
我们供不起这座大神。
王志勇看到婉茹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。被那种阴森惊吓得打了个寒战。
婉茹看向两人问道:“纺织厂和物流公司的账查完了吗?”
苏鹏飞说:“是,酒店和超市也查完了,正在查三个蔬菜加工厂。”
婉茹又说道:“纪玉清在纺织厂,超市,第一蔬菜加工厂都有股份,你们再核算一下,这三家单位的固定资产。”
王志勇问:“你觉得,他会抽走股金吗?”
“有备无患。趁着查账,你们确定一下没坏处。”
三天后的傍晚,纪玉清来到婉茹的办公室。
婉茹让她坐在沙发上。
刘艳红给他泡了一杯茶,知道他们有话说,很自觉地离开了。
婉茹看着自己这位老同学,在一起打拼了近二十年,可是此时此刻却相对无言。
纪玉清闷头,连抽了两根香烟后,把烟蒂按死在烟灰缸里。用双手搓了搓干燥的脸后。
很光棍地正视着婉茹,直言不讳地问道:
“你查过账了,对吧?”
“是。你另做了一份工程预算报表交给吕总,米工程师知道吗?”
“不知道。很抱歉。我首先声明,只在钢铁集团这个工程上做了点手脚,市委办公楼没有。我当时,只想到不会损害到你的利益,只不过让吕总那边,多花了一点钱而已。”
婉茹冷冷地说:大哥,吕总能当上,这么大公司的总经理,难道是傻瓜吗?
就是不把工程预算找人做评估,问一下省钢他们的宿舍楼的花费,也能猜出个大概来。
你背着我做这些事,难道我能脱得了干系吗?
他们就是知道了也不戳破,这是给我留体面。你难道看不出来吗?
我比窦娥都冤。
我做事以诚信为本。这件事吕总知道喽,就是嘴上不说,可是心里会怎么看我?
纪玉清羞愧地耷拉着眼皮,闷头抽烟,最后无可奈何地说:“抱歉,是我一时糊涂,现在再怎么解释也已经晚了。”
时间就像凝固了似的。
办公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,空气中弥漫着,纪玉清吐出的烟雾,使人感到压抑,各自心里却都是风起云涌。
过了很久,婉茹打破了沉闷,淡淡地问:“你有什么打算?”
纪玉清长叹了一声,说道:“我明年就不回来了。景区和省城的楼盘我退出。两个县的蔬菜加工厂,我也没出钱,也不用分给我股份。”
婉茹沉默着,看着他那像弥勒佛般的胖脸,此时也明显地消瘦了。越看越觉得陌生起来。
我还想把蔬菜加工厂,纺织厂与超市的股份,全都撤出来。
婉茹知道,他就是保留股份,以后也没脸再相见了。
本想他还的等一两年才离开的,没想到这么突然?
婉茹语气和缓了下问道:“你不想再考虑一下了?”
纪玉清很坚决地说:“是。我已经离开家很多年了,就把这里做个了断。”
婉茹听到他如此决绝,心里忽然又萌生了些许的失落感。
沉思良久说道:“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?一直以来,我把你们当做一家人,总想着,有钱大家一起赚。尽量使我们这个团队友好和谐。”
“是我自身的错。是我对不起你。如果你还念在,我们一起合作这么多年的份上,给我留点体面,悄然退出。”
婉茹只好说:那成吧。工地上的事,我会给你保密。等凤城市两个工程完成交工后,我会把你的那一份,转到你的银行卡里。
钢铁集团的账目,为了你和我的名誉,只能按现在的账目做下去了,但是,我准备给他们一套窗帘,作为小小的弥补。
纪玉清低声说:
“可以。明年就把纪会计留下,等工程完成后再让他回去。为了不耽误几个工地的正常施工,明年下半年,我只把范工程师和岳工程师带走。”
婉茹听后嘴角微翘,心想,你这是知道带不走米工程师和宋工程师,才送给我一个顺水人情。
婉茹唏嘘地问:“你和他们都谈妥了?”
“是。”
“那成吧,我尊重你的意见。工地上的工具就不给你了。我会给你补贴伍佰万元。”